柴新竹/圖

法制周報記者 薄庭庭

“父親節(jié)”剛過，人人都說父愛如山。有這樣一位父親，年輕時，他做赤腳醫(yī)生，節(jié)衣縮食，含辛茹苦養(yǎng)育六個兒女長大;年邁時，他女，就為了多要點錢。

被告的兒女，怨恨父親“只為了錢”。而只有法官知道，他打官司要來的錢，偷偷地存在了日子清苦的女兒和有智障的小兒子名下。

近日，隆回縣人民法院法官肖奇勇成功調(diào)解了老黃與兒子的民間借貸糾紛案。一整天的談心調(diào)解后，案件有了圓滿的結(jié)果。

但真正的結(jié)局，卻是個意外……

十余次起訴

年近八旬的老黃，育有六個兒女，老大和老六是兒子，中間四個女兒。老黃告訴法官，六個兒女中，就老三老四孝順，其他都不讓他省心。

老黃的大兒子今年51歲，曾因違法“三進宮”，現(xiàn)在與妻子在株洲擺攤做水果生意，欠了許多外債。二女兒家經(jīng)濟條件不好，日子過得緊緊巴巴。且因為不滿老黃拆老房子時沒分給她舊木料，還安排她照顧奶奶的生活起居，對父親頗有怨言。

老五未婚生子，母子二人相依為命。最小的兒子是老黃的心頭肉，卻因智力障礙，生活難以自理。

老黃年輕時在村里做赤腳醫(yī)生，收入雖然不高，但一家人節(jié)衣縮食，勉強可以度日。

隨著年事增高，老黃退休，只能靠兒女給的贍養(yǎng)費生活。但因為各種原因，贍養(yǎng)費總是不能按時拿到。“有時候幾個月都沒有一分錢給我。”老黃告訴法官，前不久他生病，沒錢治療，只能到農(nóng)村信用社借款看病。

為了贍養(yǎng)費，無奈之下的老黃開始了與兒女們的官司拉鋸戰(zhàn)。

為了錢?

法官告訴本報記者，幾年下來，老黃前前后后與老大、老二、老五接連打官司，有幾次還打到了邵陽市中級人民法院，在當(dāng)?shù)胤ㄔ憾汲隽嗣?/p>

今年3月28日，老黃又把老大和大兒媳告上了法庭，要求他們償還2008年10月3日借款本金1萬元，利息200元。

“我打算打完了這1萬元的官司，再打另一個10萬元的。”老黃告訴法官，2010年，他在老大家住了一段時間，知道老大沒買房，就提議他買房，后“贈與”老大10萬元。但按老黃的講法，“贈與”是附條件的，就是每月必須付400元的利息，否則，老黃就有權(quán)把錢收回去。

法官介紹，老黃的子女們認(rèn)為，老黃沒完沒了地跟他們打官司，完全是為了錢。也因為打官司，老大、老二、老五相繼和父親“紅了臉”。

“在辦案過程中，我們了解到，老黃其實并不是真的沒有錢，他暗地里攢下了一筆錢。”辦案法官肖奇勇說。

老三、老四嫁得近，平常在生活上對老黃照顧有加，又孝順，老黃就拿了老三和老四的身份證，偷偷地在兩姐妹賬號下各存了3萬元錢。

在老黃看來，其他幾個子女雖然并不富裕，但日子總算能過得下去。唯獨小兒子，老黃實在是放心不下。總想著，如果有一天自己離世，不給他留下點什么，那他在世上就是遭活罪。所以，老黃只能把幾個大一點的子女告上法庭，哪怕得罪他們，也要為小兒子多留點錢。

特殊的家庭談心會

開庭前，作為被告的老大找到了承辦法官，請求法官看在父子情分上，盡量調(diào)解，挽回父子親情。并解釋，父親起訴要求償還的1萬元錢，已經(jīng)還給了母親，只是沒有告知父親。

原來，半年前，因言語不和，老黃的妻子搬回了新化娘家，子女們給的贍養(yǎng)費，老黃全攥在手里，也沒有分給老伴。老大看母親在娘家孤苦伶仃，就把錢給了她。

庭審中，老黃對老大把錢還給母親的事實矢口否認(rèn)，雙方僵持不下，法官宣布休庭調(diào)解。

考慮到老黃這個案子的特殊性，以及老黃在法院“出了名”的贍養(yǎng)官司，在征得老黃同意后，法官決定將老黃的六個子女全部叫到法院來，在法官的見證下，召開一次家庭談心會議，也是調(diào)解會議。

“談心從自由陳述開始，老黃本人、妻子，然后老大，老二，依次進行，陳述的內(nèi)容包括：心目中的父母(子女)的模樣、成長中難忘的經(jīng)歷、主要優(yōu)缺點、希望和要求。之后是相互問答、相互辯論、自由辯論、最后陳述。”肖奇勇介紹。

“剛開始老黃及其子女情緒都很激動，對抗性很強，互相指責(zé)和埋怨，幾次出現(xiàn)拍桌子對罵的情形，經(jīng)我們制止后有所收斂。”肖奇勇說。

經(jīng)過一整天的調(diào)解，在法官的見證下，老黃一家就兩位老人夫妻感情、生活起居、養(yǎng)老送終以及在訴的贍養(yǎng)、民間借貸糾紛等一并進行了協(xié)商，并最終達成了庭外和解協(xié)議。

意外的結(jié)局

案件得到圓滿解決，老黃與子女的關(guān)系得到了修復(fù)。

“可我沒想到，這樣的一次調(diào)解，竟成就了老黃最后一次與兒女家人的團聚。”肖奇勇感嘆。調(diào)解結(jié)束后兩天，也就是5月10日，肖奇勇接到老黃五女兒的短信，短信中說道，“肖法官您好，前幾天我們一家給您添麻煩了，謝謝您為我們家的事受累辛苦了!您是我見過最好的法官。我爸今天在新化被火車撞倒，過世了。”

原來，調(diào)解結(jié)束后，老黃的二女兒把父親接到家里做客。午飯后，老黃出門散步，在鐵軌邊，不幸被疾馳而來的火車撞倒身亡。

肖奇勇回復(fù)了條短信：“人各有命!你父親是個好人，一生為子女操勞，跟你們打官司，都是為了護犢啊!他現(xiàn)在走了，也了無牽掛，跟妻子兒子的關(guān)系都搞好了，也都見了面了，身后事也安排好了，走得一身輕松。請節(jié)哀!”

記者感言：

采寫這個案子，心里感嘆了許久。“為了兒女”這似乎是老黃一生的宿命。

都說父愛如山，也許等到老黃走了的那一刻，他的兒女才真正明白，他那十余次的法庭對簿，是源于他對兒女深沉的愛。